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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传: 风轻云淡 | 发布: 2010-12-27 22:22 | 作者: 庄晓斌 | 来源: | 查看: 0

《赤裸人生》第六章

第六章
北戴河海滨,刘玉杰和丁育生身穿泳装躺在沙滩上,中午强烈的太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丁育生用遮阳帽盖住脸,他一身强健的肌肉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下。
刘玉杰依偎过来,把手放在丁育生的胸脯上轻轻地抚摩着,就像慈祥的母亲在抚爱着自己的婴儿,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甜笑,心里却装着一罐子蜜糖。
“育生,你睡着了吗?”刘玉杰见丁育生不像以往那样稍有触动就亢奋,以为他是睡着了,便轻轻地推了推他。
丁育生挪开遮阳帽说:“我没睡,我在想育心弟弟临走时的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怎么了?”刘玉杰说,“他惦记着你,为你担心,为你忧虑,当然眼神就不免有些凄凄切切了。”
“不是这样的,我觉得那时候,育心弟弟心里一定在骂我,在咒我,我从他那眼神里看得出来,他恨我太不争气了。”
“别胡思乱想了。男子汉就得拿得起,放得下。优柔寡断,儿女情长,像什么男子汉。我记得你说过:男子汉站起来是一座耸立的高山,倒下去也是一道深邃的峡谷,这才是……”
“这才是胆大妄为的丁育生是不是?”丁育生接过她的话头说,“你不觉得我有点可怜,可悲,可憎吗?”
丁育生的脸色变得异常冷峻,他一只手撑在沙滩上,脸对着大海,激愤地说:“你以为我像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鸟儿,能吃到细食喝到甜水就满足了,就只知道吃喝拉撒,什么都不想了吗?”
刘玉杰惊呆了。干嘛丁育生会发这么大脾气啊!她悄声说:“是我惹你生气了吗?我是无意的。”
“哼!”丁育生仍然面朝大海,鼻子哼了一声说,“哼,男子汉?我算个什么男子汉!有冤不能伸,有家不能奔,整天像个贼似的东躲西藏,靠情妇养活,我只是你的男妓,是你用绳套牵着的一只哈巴狗!这日子我他妈的过腻了!”
刘玉杰的心像被捅了一刀,她不禁泪如泉涌。她不想让丁育生看见她流泪,便蓦地站起来,扭身向大海跑去,跑得飞快,像疯了一样……
丁育生意识到是自己的话语使刘玉杰伤心了,他马上跃身而起追上去了,他追了好远,才撵上气喘吁吁的刘玉杰。丁育生不由分说,就把刘玉杰紧紧地搂在怀里,仿佛害怕她再挣脱跑掉似的……
他俩牵手回到宾馆,因为俩人刚在海里游完泳,要洗涤掉身上的盐分,便相拥着浸在浴盆里,这时,丁育生才贴在刘玉杰的耳畔悄声说:“玉杰,对不起,刚才我是不该发那么大的脾气的。”
其实刘玉杰早已经释然了,她当时确实是很伤心的,但丁育生撵上去后的那紧紧一抱是比一百句道歉的话语都有效果的。沉湎在爱的海洋里的女人大约都是这样子的,人们说“热恋中的女人是最傻的。”这句话很有道理。刘玉杰像只小羊羔样依偎在丁育生怀里,她善解人意地说:“我理解你此刻的烦躁心情,你有脾气就朝我发吧!只要能让你心里舒坦些,什么样难听的话我都能承受。”
丁育生感动得几乎要掉泪,他鼻子一酸,把刘玉杰搂紧了,禁不住俯在那张梨花带雨的秀脸上狂吻起来……
又一波颠倒鸾凤的风暴歇了,两个人也都疲倦了。他们依偎在一起,均匀地喘息着。
女人比男人恢复得快,过了不大一会儿,刘玉杰又翻身起来趴在丁育生的胸脯上,她用纤手捧住丁育生的脸说:“你……”你真好,你又把死了的玉杰救活了!”
她说完这句话竟簌簌的滚下一串串热泪来,泪珠儿滴在丁育生赤裸的胸脯上,又顺心口往下流淌。丁育生也禁不住眼睛湿润了,他把刘玉杰又紧紧地搂住颤声说:“玉杰,记住今天,这才是我们的生日!我们今后永远不再分开了。”
“你知道吗?我是做梦都盼着这一天呢。”刘玉杰说,“自从你回来了,我的心就像长了翅膀似的,你看我带了多少财宝。”
刘玉杰跳下床把那只皮箱取过来打开了。
“嗬!”丁育生简直惊呆了。箱子里五光十色,竟是一箱子珠宝玉器,还有几根金灿灿的金条和一大捆足有上万元的人民币。“你哪来的这么多财宝?”
“哼!这都是那老鬼的。”刘玉杰得意地说,“这是他一辈子的积蓄,他也不是好道来的,也许就是特意给咱们攒的呢。”
“他怎么这么信任你,把这些财宝都交给你了?”
“哼!他信任我?”刘玉杰眉飞色舞的说:“他是连看都没有叫我看过一次的。不过,我可不是个大傻瓜,我早就偷配好开他保险柜的钥匙了,这回我全给他一锅端了。本来,上次我给你打电报时,我就想和你一道远走高飞来的。”
“这?”丁育生并没有因得财生喜,他倒多了一份担心,一份恐惧。
“这足够咱一辈子花的了。”刘玉杰说,“咱们找一个落脚的地方,一辈子在一起,吃穿都不用愁,长相厮守,永远不再离开了。”
“这……这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丁育生惴惴不安地说:“这恐怕更叫咱们难挣脱那张大网了。”
刘玉杰与丁育生在秦皇岛宾馆里颠倒鸾凤的时刻,吴学德兴冲冲地回到了家。几天来忙于处理突发事件,他已经无暇顾及刘玉杰是否与他怄气了。将孙参谋的事情处置完后,他的心里多少有了点宽慰,又亲手布置了对丁育生的通缉,今天又找借口,把苏明也发配到柳河干校去了,他绷紧的神经才松弛下来。
他这类人是不在乎什么怀疑,猜测,甚至是检举揭发这样事情的。吴学德暗自得意,证据,关键就是证据!死无对证,是神仙也没什么招的。即使是丁育生嗅出点什么味道来,这也只能叫捕风捉影,想凭着这一点点破绽就扳倒我这棵大树,简直比登天还难!
吴学德进屋后把大衣随手交给了刘婶,轻快地走进客厅,顺口问道:“今晚吃什么?”
“还是四菜一汤。”刘婶答道。
“再加两个菜。”吴学德吩咐说:“今晚我要喝两盅。”
吴学德来到卧室,房间里空荡荡的。他又回到客厅,冲着厨房里问:“哎,刘婶,夫人干什么去了?”
刘婶正端着一盘凉菜从厨房里走出来答道:“夫人昨天上午就出去了,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昨天上午就走了?”吴学德怔了怔神说:“现在还没回来,她到哪儿去了?”
“走时没有说,这也不是我该问的。”刘婶说。
“她带什么东西没有?”
“夫人只提着一个皮箱。”
“皮箱?”吴学德锁着眉头思索一会儿,便匆匆忙忙地上楼了。他刚想用钥匙开密室的门,不料手一碰门就开了。他一步跨进屋里,一眼就触到了自己保险柜的蜡封已被开启。他急忙打开保险柜查看,保险柜里除了那套春宫图册和袖珍手枪之外,所有的金银珠宝,字画钞票已经被席卷一空。
“私奔,这是私奔!”吴学德瞬时明白这个贱货一定是跟着丁育生跑了!他立刻怒火万丈,几步就窜到办公桌边,伸手抄起了电话。刚要拨电话,却见到办公桌上平展展地压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
“值得可怜的老头子,我要飞了,飞得老高老高,一直飞到天堂上去。你原先可能想不到,关在自己笼子里的一只小鸟,怎么突然就飞了呢?如果你感到突然,你就应该好好想一想,你除了能给这只小鸟细食和甜水之外,还能给她什么呢?现在我已经不想再喝你的甜水了。你的积蓄,我都带走了。当然,这并不是没有代价的。这几年,你也够享福了。你的这些钱和珠宝就是偿还我青春的代价!我忠告你,不要火气太盛了,否则,你的高血压会犯的!”
看罢纸条,吴学德倒冷静了。他心中想,这个小淫妇,这是外出逍遥去了。准是和他妈的丁育生穿上一条裤子了。这倒好了,正愁着丁育生的罪行不够呢,这次把他抓回来,正好够料了。
吴学德阴森地冷笑了。他用手拨动了电话,未待拨完,他又停住了。不,不能现在就连刘玉杰一块抓,那个孙参谋,她是见过面的,这事还没算最后消停,先让她逍遥几天算不了啥。等过些日子,姓孙的事完全消停了,再抓她也不迟。哼!破点财算什么,只要这顶乌纱帽保住,千金散尽又复来。先叫这个小骚货占点便宜吧!
吴学德像个输红了眼的赌棍,盯着办公桌上的纸条,咬牙切齿地说:“哼!丁育生,我饶不了你!”
刘玉杰和丁育生在秦皇岛宾馆里住了还不到一个星期,一天深夜,一阵清脆的敲门声惊醒了已沉浸在梦乡里的丁育生和刘玉杰。
“请开门,派出所来查夜了。”丁育生和刘玉杰慌乱地穿上了衣服,宾馆的女服务员领着两位身着警服的人进了房间。幸亏刘玉杰在临行前做了准备,证件,介绍信,连印着鲜红戳记的结婚证都齐备。有惊无险,两位警员说了句:“对不起,打扰了”就客客气气地离开了。第二天,丁育生和刘玉杰便匆匆地离开了秦皇岛。
这半个多月他们辗转了十几个地方,到哪儿都没呆上三天就搬走。丁育生像得了恐惧症一样,有一天半夜,他们正睡得好好的,丁育生在梦中突然惊醒了,他把刘玉杰拉起来执意要搬走,刘玉杰只好穿上衣服和他去重新换一家宾馆住。后来干脆连宾馆和旅店他都不想住了。他对刘玉杰说:“宾馆和旅店都是公安局的眼线,是最不安全的了。”刘玉杰见丁育生这样恐惧,只好带他来到位于天津塘沽区的一个小渔村。这个小渔村地处渤海湾,远离繁华的市镇。刘玉杰的姨妈就住在这里。刘玉杰和这位姨妈已经5年多未见面了,她上次来姨妈家还是她那次到北京参加文艺调演的1965年夏天。丁育生认为住在一位多年不曾走动的亲戚家里是要比住宾馆和旅店安全多了。但他们在刘玉杰的姨妈家也没住上3天,丁育生又要离开,因为他发现了姨妈家的“气氛”也有点不对头。
丁育生是被动出走的,他决定亡命天涯时并没有周密完整的计划。尽管刘玉杰是义无返顾地甘愿追随他到天涯海角的,可他们怎么走?到何处去落脚谋生?事先都没有认真谋划好。而今,当他们胆大妄为地踏上了这条崎岖的逃亡道路后,才意识到他们所面临的现实比浪漫的爱情要严酷得多!中国大陆似乎就是一张他们挣不脱的大网,在这里他丁育生是寻觅不到一方可委身立命的乐土的。
离开天津塘沽区的小渔村后,丁育生经过一番思考,对刘玉杰说:“越危险的地方可能越安全,我们到北京去,去上访,我就不信没有讲理的地方,我丁育生也不能永远这样躲躲藏藏地活着!”此时的丁育生对幼小时就崇敬的党还没有完全丢掉幻想,父母多年灌输给他的那些大道理还在他的思想里起作用。而刘玉杰此时对丁育生是言听计从的,就是他领着她去跳陷阱,她也会毫不迟疑的。
这样他们登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一九七一年九月的北京,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行人匆匆,车辆匆匆。国庆节前的首都,却丝毫没有喜庆的气氛。人们都紧闭着嘴巴,绷紧了神经,预示着一场大变革前不寻常的沉静。
丁育生和刘玉杰在永定门外的一家中档宾馆住下了。宾馆服务员告诫:“宾馆晚九点关门,希望你们提前回店。”
“九点?为什么这么早?”丁育生问。
“这些天北京城在戒严,实行宵禁,你们还不清楚?”
“戒严,宵禁?”丁育生怀有的一点点虔诚不知不觉就被这种气氛压抑没了,他几乎后悔来了北京。
丁育生当初想,进北京后找机会把自己对吴学德的怀疑写成材料投寄给中央领导,现在面对着这种气氛,他倒有些怯意了。人的自保,毕竟是第一重要的,从春城逃出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像惊弓之鸟,时刻都绷紧着警惕的神经。他现在是个遭通缉的逃犯,那个领导会相信他的话呢?
当晚丁育生悄悄对刘玉杰说:“我感到北京的气氛有点不对劲。”
“是的,我也有这种预感。”刘玉杰说,“街上的人总是窃窃私语,好像出了什么大事了。”
“我们不能呆在这儿”丁育生说,“我们得走。”
“往哪儿走,到哪儿去?”刘玉杰问。
是呀?还能到哪儿去呢?
丁育生心里像压着块巨石,宽广的中国大陆,没有一处是他可落脚藏身的地方,连个安稳觉都不敢睡,这是过的什么日子啊!他回想起几年间自己在牢狱里经历的那些寒心彻骨的往事;想起文革中血腥的场景,造反,大批判,武斗,屈死了多少同胞?他想起自己的天真,幼稚,迷信和麻木;也想起了育心弟弟那一篇篇锋芒毕露的诗文……
丁育生意识到在这块土地上他是没有安全可言的,只有逃离大陆才可能不用像贼一样的东躲西藏。想到此他握紧刘玉杰的手说:“跟我到国外去,你敢吗?”
“我早说过了,跟你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毫不犹豫。天涯海角永相随,到哪儿我都不会后悔。”
“那么劫持飞机你敢吗?”
“劫……劫持飞机?”刘玉杰惊震得几乎合不上嘴了,“怎么劫法?”
“买两把道具手枪带上,再买两张从广州飞往上海的飞机票,飞机起飞后用假手枪逼着驾驶员改变航向,最多十分钟就能飞到香港。”丁育生这样描绘。
刘玉杰只觉得毛骨悚然。她被丁育生这种大胆设想震惊了。她知道丁育生这不是说着玩的。他可真有这种胆量呀!
刘玉杰怯懦地说:“不……不这样干吧,我好害怕啊!”
“你胆怯了?”丁育生铁青着脸说,“你不是连死都不怕吗?你想想,这两个月我们东躲西藏的,在哪儿落得下脚?再说,你带的那些东西也只有到香港才能换大价钱,在国内你敢出手吗?”
“去香港倒是可以,我也愿天涯海角都跟随着你。不过,这劫飞机的办法不可行,我们花钱买个护照,或者雇条小船在海上偷偷划过去,都比这样铤而走险好。”
“哼!偷偷摸摸地过去,还不如喝药自杀,抹脖子省事了。干就干他个惊天动地的!不成功则成仁,要不干脆咱俩就一块跳海!”丁育生激昂地说。
“不,育生,你别往这条窄道上想行不行?咱们还没到那绝路上是不是?咱们有钱,找个偏僻的地方,不管是荒山老林,还是沙漠海岛。咱们隐姓埋名躲个三年五载再说吧。”
丁育生没有继续和刘玉杰争论,当天他们就离开了北京。半个月后,他们来到广州。他俩游云白山,逛越秀公园,在麓湖里划船,到黄花岗去凭吊.丁育生没有再提劫持飞机的事,刘玉杰也没了去荒山海岛的念头。丁育生这几天兴致很好, 那天他和刘玉杰像虔诚的香客一样,恭恭敬敬地给白云山能仁寺里的神灵牌位叩了几个响头,他们虔诚地叩拜过了,但神灵并没有保佑他们。
在广东省海丰县的最南端,有一个名字叫遮浪的小渔村。这里离香港只有十余海里。傍晚站在村边的海岸上,能清晰地望见对面香港市区的万盏灯火。丁育生和刘玉杰在两天前来到这里当然不是来观赏灯火的。
一个星期前,刘玉杰在广州火车站附近的一个食品店购买食品时,一个名叫阿良的小窃贼在身后把手伸进了她的挎包。丁育生在一旁瞧得仔细,他悄悄地靠近小窃贼,伸手轻轻拍了小窃贼的肩膀一下,用老江湖的口吻说:“朋友,别张了脚。”
阿良一惊,缩回了手说:“哦,阿拉有眼不识泰山啦。”
丁育生在狱中和许多黑道人物一起厮混了三年,对江湖上的这一套切口也是谙熟于心的。他有意想结识这个小瘪三,就故作老道地说:“朋友,做‘熔点’你还嫩了点,我吃这口饭时,你恐怕还吃奶呢。”
“那是啦,那是啦。”阿良一口广东腔,“老兄是北方人啦,北方人是最讲义气的嘛。”
就这样,丁育生请这位阿良吃了顿沙河炒粉,他们就成了熟识的朋友了。吃饭时,丁育生向阿良透露自己想偷渡去香港的意图。不料阿良竟一口应承,说他有靠得住的朋友,只要肯花钱,用小船送过去没问题,他都送过去好几批了。因此,丁育生和刘玉杰就随阿良来到了遮浪这个小渔村。
阿良将丁育生和刘玉杰安置在渔村内唯一的一家小旅店里,然后阿良去找他的朋友。不一会儿,阿良领来一个渔民打扮的人。这个人四十多岁,瘦小但很精干。在旅店的客房里,他们开始讨价还价。来人开价就伸出五个手指。
“五百?”丁育生问。来人晃了晃头。
“五千?”丁育生惊诧地唤出了声。
“朋友啦,这是要冒风险的嘛,弄不好得坐牢啦,钱少我是不揽这生意的嘛。”来人争执着。
丁育生瞅瞅刘玉杰,刘玉杰没有出声。丁育生说:“少一点,行吗?我们没有这么多钱了。”阿良和来人又说了一通广东话,他们唧唧咕咕的丁育生听了个似懂非懂,好像阿良替他们在讲价。
“少不了这个数目啦,”来人伸出了四个指头。
丁育生未待答腔,刘玉杰先说话了。“我们花了大价钱,你能保证绝对安全吗?”
“这倒是可以的,我是专门干这行的嘛,但这也不敢说是百分之百的安全。”来人油腔滑调的说。
丁育生说:“行了,我们不争了,但是钱不能先付,要送到地方再付。”丁育生自以为这是老道,这样可以万无一失。但是来人连连摆手说:“这怎么可以啦。”说着扭头就想走了。
阿良说:“这样吧,先付一半,送到再付另一半,行了吧。”
丁育生和刘玉杰对视了一眼,再无话可说。丁育生下狠心说:“行,先付两千,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你们要不讲信用,咱们有帐不怕重算!”
阿良和这个渔民点完钱就走了。临走时约定好明天清晨两点上船,半夜还是由阿良来领他们,阿良嘱告,现在他们最好不要出门,因为这个小渔村,来个生人是很招人耳目的。
送走了阿良和来人。刘玉杰偎在丁育生怀里,悄声说:“育生哥,我……我有点害怕,我们真的要偷渡了吗?”
丁育生咬紧牙关说:“哼!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们这也是被逼无奈呀!”
“到了香港,我们能干什么呢?”
“干什么?打工,讨饭,刷盘子,掏厕所,反正到了这一步,龙潭虎穴也得跳了。”
刘玉杰说:“行!反正到哪儿都比现在这样躲躲藏藏强。”
半夜时分,真的来人叫起了丁育生和刘玉杰,但来的不是阿良,而是四名身着警服的人。丁育生上当了。阿良那个小瘪三出卖了他们。
他们被押回广州,关押在臭气熏天的广州市公安局看守所里。尽管丁育生有对付审讯的经验,从来没有交代过真名实姓。可他的东北口音却成了无法弥补的破绽。
十一月初的一天,丁育生被押出牢房。在看守所的值班室里,他一眼就认出了春城市公安局刑侦科的任志远科长,丁育生意识到,无可挽回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押解回东北的那天早晨,丁育生才见到刘玉杰,不到一个月,刘玉杰几乎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她脸色苍白,目光呆滞,身体瘦得几乎一阵风就能吹倒。她见到丁育生时,呆滞的目光里才透出来一缕神采。她笑了,尽管笑得十分勉强,但毕竟还是笑了。上了北行的列车,四名押解人员,三男一女靠外面坐下,丁育生戴着手铐坐在靠窗子的位置上。刘玉杰没有戴手铐,大约因为她是个女的,押解人员才格外宽容吧。她也坐在紧里边。
刘玉杰不顾忌看押他们的四名警察,对丁育生说,“育生哥,我不后悔,真的,我死了都不后悔。”
深情的话语触动了丁育生,使他不禁落泪了。一路上四名警员非常警惕,丁育生腕上的手铐从来不打开,夜间还要另加一付手铐。这只手铐一头扣在丁育生的腕子上,另一头却扣在任志远的手腕上。吃饭时是刘玉杰喂他。上厕所有警员陪护,解裤子、系裤带、拉屎、撒尿揩屁股都由警员代劳。
任志远态度和蔼、说话从不粗声大气的。但丁育生知道,这才是个最难对付的对手。从广州坐车到了北京,他们在北京火车站的公安值勤室里等候了几个小时,又乘上了北京直达春城的特快列车。上火车以来,丁育生一直表现得很老实,警员们的警惕性才有点松弛了。这次乘的是卧铺车,六个人正好一个铺档。丁育生和刘玉杰当然是睡在上铺了,这也正好创造了他们悄悄说话的机会,丁育生瞅准个时机,悄声对刘玉杰说:“我得逃跑,你配合我。”
刘玉杰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只是点了点头。其实丁育生早就思谋好了,他唯一逃得出去的机会就是在上厕所。因为只有这时他身后就跟着一个警察。只要自己能摆脱后面这个警察一分钟,就能大功告成。从广州到北京这一段路,他竭力装成老实,其实是隐蔽锋芒、寻找机会。上了这趟车以后,他观察到了厕所的窗子上有三道铁条。这铁条不像看守所窗上的铁条是穿到窗框上的,而是用几颗螺丝钉固定的。只要把这三根铁条,不,只要把下边的两根铁条取下,他就可能跳出去。但是他每次进厕所,任志远都跟着他进去,他双手被铐着,没有取下铁条的机会。所以这件事只有靠刘玉杰的配合了。
那个时代从北京到春城的火车需要三十个小时的行程。他们是下午上的车,到了第二天的下午,火车已经开出来整整24个小时了,再不采取行动就没有机会了。丁育生已经上了三次厕所,最后一次回来,恰好刘玉杰也正要去厕所,丁育生乘与她侧身而过的时机,用只有她一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把窗上铁条扯掉。”
刘玉杰从厕所回来时,丁育生与她目光相遇,刘玉杰没有言语,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丁育生知道了,刘玉杰没负重托。此时不动,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他站起来对任志远说:“任科长,我坏肚子了,还得上厕所。”任志远瞅了瞅丁育生说:“去吧。”丁育生站起来顺着过道往厕所走去。他本想回头再深情地望一望刘玉杰,但是他没有。因为他知道,他这动情的一望,可能就会使他永远失掉这唯一的机会。刘玉杰用目光一直把丁育生送到了车厢尽头。
丁育生不慌不忙地走到厕所门口,抬手就扭开了厕所的门。“等等,”任志远欲像以前一样也跟进厕所里为丁育生解裤子、系腰代、揩屁股。丁育生没有多想,他抬腿朝后就是一脚,这一脚就把任志远蹬出好几米远。丁育生推门进了厕所,反手就把门扣住了。他又一脚踹碎了车窗的两层玻璃,身子便像箭一样射出窗外……
等任志远站起来,用脚踹开列车厕所的门时,厕所里已空无一人,窗口有个脸盆大的窟窿,碎玻璃一地,车厢里的三名警察也闻讯跑了过来。等叫来列车员,打开车门,疾驶的列车已经开出老远了。任志远他们站在车门口的踏板上往车外望着,车速飞快,谁也没敢玩命跳下去。
第七章